面向不自信者的设计
使用手机摄影做变焦这个动作的时候，有人是自由地移动滑块，或是直接 pinch in / out 的；另一些人则是点击预设好的 0.5×、1×、2× 按钮。在调节音量大小的时候，有人完全不在乎数值大小；另一些人则一定要把它调到一个「整数」，整数的定义有人觉得是偶数、有人觉得是五的倍数、也有人觉得是质数。总之心里要有个标准，有个癖好。
我称后面这种人是不自信的人，他们并不相信自己，他们相信系统、相信法则。而当一个系统从设计层面去掉了这些可依赖的规则，他们便会陷入深深的不安。比如可变字体的出现使不自信者不得不自己决定字体的粗度；比如 iOS 18 现在允许使用者从一个光谱滑块中自由选择应用图标的色调，而不是从几个预设颜色中选择。
面向不自信者的设计，是带有数字、刻度、参考线、吸附功能或只提供有限选项的设定。这是很普遍的人类需求，隐含着一种消除俄罗斯方块般的爽感，把东西整齐收纳好，严丝合缝，有一种秩序的美。这里还有一种放权：不自信者因为自己的不自信，所以把决定权交给系统的设计者。他们相信权威，相信系统给出的预设项应该是最佳化的，而不自作主张地把事情搞砸。
从系统设计者的角度，给使用者多大的自由——即系统的专制程度——是一种取舍。相信贾伯斯是主张对系统有完全控制的一派，而诸如 Linux 这种在自由精神指导下、由开源专案驱动的产物则是另一派。在此间，苹果公司立场的摇摆或改变是值得关注的一件事。
这件事里隐含的数位（digital）与类比（analog）之争，设计与艺术的区别，乃至政治层面的隐喻都可以继续延伸。如果要问我自己的看法，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始终想成为自信者，但始终都不自信的人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