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象
我曾经有一份历史学家的工作,那工作本身不值一提,唯一新奇的是能够有时空旅行的特权。在当年,这项技术还处于保密,只有像我们这样的研究人员有权使用。历史学家这项工作的本意是回到特定的时代,调查历史事件中的疑点。不过就像所有的公职工作一样,我们的工作也沦为了一种不务正业、喝酒应酬的差使,而所谓的历史研究不过是写几篇报告文章应付了事。
至于时空旅行的部分,第一次尝试的时候自然是新鲜的,比如亲眼看到那已拆除的广场和纪念堂时的震撼。但由于众所周知的诸多限制——不能和古人建立社交、只能去指定的场所吃饭和居住、只能和同事聊天等等。一旦失去了开始时的新鲜感,这工作就变成像是派遣到边远地区的苦役一样令人痛苦。
我当时尚有学术理想,不喜欢同事们的官僚作风,所以常常一个人呆着。我记得小时候父母带我去动物园玩,有一只垂老的大象令我印象深刻。它总是空洞地看着前方,和我的目光对视时,我似乎可以看到它的一生。后来我又去看过它几次,直到我上中学时它的离世。
在当下这个我出生之前的年代里,我终于又可以看它了。我便常常去动物园,对它诉说我的苦闷。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它,在未来会有一个小男孩,由他的家长带着,和它对视。告诉它小男孩的成长和它的死去。对大象说这些总能缓解我当时的孤独,虽然现在每次想起这件事,我总会流下悔恨的眼泪。
我们在这一时代考察了两年,在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,上面派来了人,说我造成了时间悖论,原因是动物园里的一只大象本应活到未来却在昨天自杀了,这会导致大量的人产生记忆错乱,必须处理。我知道象一定是因为听我说了太多未来的事情而无法承受,我失声痛哭。
处理的方式有两种,一种是让所有人都不记得这只大象,还有一种是再次回到过去阻止我。我试图让他们选择后者,但是在考量了成本后,他们还是决定让除了我之外的民众忘记这只大象。现在它已经永远地从历史中被抹除了,而我们这些历史的研究者,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反面,和那些雇用了我们的人一样,成为了历史的篡改者。于是我离开了那里,也离开了自己直视他人眼睛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