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铸字人

你是一个不成功的小说家,你又不愿意写那些烂俗的网路文学,只想能写出那种真正有突破性的作品。内容上的超越已经太难,于是你转而攻略形式上的超越。这种对形式的探索,自然而然将你引向后设(metafiction)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。你剥离小说的叙事,解放故事里的角色,又把其他文学体裁拼贴在一起,把作品打扮得颇有当代感。可是看向现在的艺术界,搞这种创作的已然是比比皆是,在这个所有人都追求奇观的时代,奇观已成为雷同。

你决心更进一步,打碎句子重构文字,做一名铸字人。用刻刀在蜡上雕刻出文字,用泥填充干燥成铸模,用金属灌注制成活字。这花费了你大量的时间,在这个过程中,你触摸文字,更触摸文字的一笔一划。每个字的制作都千辛万苦,盯着一个字看久了,会发现不再认识这个字,你把所有的字都盯着看过了无数遍,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懂任何字。

你用做好的活字印刷出《红楼梦》的其中一页。在你眼里文字不再是语言,句子不再有含义,只有横竖撇捺的各种排列组合。甄士隐的「甄」字像一条蜥蜴,贾雨村的「贾」字如一只甲虫。你又把这页里的所有字拆成笔画,两百四十五个横,三百二十六个竖,如解剖生物一样解剖文字,感到一种欣慰。

你独自在这偏僻的工坊持续铸字,手指如农人般布满茧子,视力也因长时间的凝视而变差。后来有位著名的作家来拜访你,他看了你铸的字之后非常喜欢,于是给了你一篇他最新的稿子,希望你能够用你的字把它印出来。你花了一段时间印了数百册,将其完成。那本书以这样的形态出售,卖得也很好,你也因此有了名气。

你甚至并不知道那本小说的内容,但是你始终坚持自己才是它的作者——以铸字维生的你,认为自己终于作为成功的小说家在这世界上存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