类比人
我有一种先天的缺陷,就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。比如我无法使用智能手机或者任何带有荧幕的设备,当我看荧幕的时候,我看到的是无数排列在一起的红蓝绿三色光点。这些无数的光点欺骗人类的眼睛,使人看到荧幕上的内容。对我而言,这种骗术发挥不了作用,高速变换着明暗的光点只是使我感到眩晕恶心。
印刷物是勉为其难的选择,尽管打印机的印刷将油墨喷溅得到处都是,起码还能辨认出文字的轮廓,所以我可以阅读。我喜欢看书法和绘画作品,看的时候可以看出笔刷的质地和作者每一笔的力度,就像用嘴唇触碰她赤裸的肌肤,以此激发我无穷无尽的想象。
我也不能用数字设备听音乐或者打电话,基于同样的原因,以二进制格式储存的音频文件在我耳朵中只是电流的杂音。所以我很少听歌,也不听电台节目,只有反复播放几张珍藏的黑胶唱片,或者去听古典音乐会。
我以前喜欢看电影,当时底片还是主流的存储介质,放映机将底片投射在幕布上,尽管化学物质的颗粒清晰可辨,至少是我可以接受到的媒介。今天这些都被数字设备取代,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电影院了。
我重视与人的社交,尤其是面对面交流。适用于我的娱乐活动不多,大量的时间我在博物馆里度过,也是我认识她的场所。我喜欢去她家,那儿有许多印刷精良的艺术书籍和各种音乐风格的黑胶唱片。我对这些求知若渴,她也喜欢这种实体化的存储媒介和慢节奏的生活方式。我们能在那里度过很多的白天和晚上。
我曾经在拍卖行从事艺术品鉴定的工作,因为我可以从画作的笔触里看出作者的心境从而分辨真伪。现在这样的工作被效率更高的人工智能取代,这座高科技的城市使我很难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——我没有智能手机,无法使用移动支付或共享单车;四面的荧幕将我围绕,各种场所播放刺耳的音乐,对我来说俨然是马赛克的迷宫。在这种场合,我把所有的目光放在她的眼睛里,看到她瞳孔中的我的瞳孔中的她,心情稍微能够平静。
于是我们移居到了村庄,白天从事艺术的工作。晚上就办起露天电影院,用一台老式放映机播放上个世纪的电影。村民们有时会来看,有时没有,我们就自己看。城市里的人们在忙着用匿名社交软体谈情说爱吧,但是这里有很美的月色。
注 1:「类比」/「類比」为 analogy 一词之翻译,见维基百科。
注 2:Analog signal 大陆简体中文称「模拟信号」,台湾正体则称「類比訊號」,见维基百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