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法成为艺术家的我
艺术家应该有自己的主义——起码也应该有自己的主意。我则在思想上贯彻量子物理的测不准原理,在实践上采取统计学的工作方法,在有限的样本容量里追随主流意见。这并不是一种科学的选择,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怯弱又好面子的人。艺术家的价值判断不靠民主,而靠知识和品位。我也读哲学,看些作品和传记:乔布斯可以因为不喜欢他的课而退学,我同意但我不肯这么做;顾城愿意去孤岛过童话的生活,我向往但我不敢这样想。社会上大部分人觉得那是一种异类,用冷漠而轻蔑的目光看你。我害怕这种目光,所以即使我崇拜他们强大的人格魅力,我也无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。
我崇拜伟大的艺术,但我身上有包袱。循规蹈矩的社会约束将我催眠,中产阶级家庭的唯物务实成为一种惯性,加之经济学的学术背景。这一切深刻影响着我潜意识中做事的方法,那是一种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的考量和对风险的恐惧,随波逐流成为一种保险的做法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虚无主义对我而言是一种庇护,让我有理由嘲笑那些有信念的家伙,试图证明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。你可以主张自己信奉这一点,但它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精神源泉。声称这世界上没有一种正确理论听起来很酷,其问题在于这不能使人发展自己的艺术,无法去奉献精彩的人类篇章。弗里德里希·尼采所指的虚无只是一种对社会状态的客观描述。在社会旧价值崩塌的近现代,尼采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,他更渴求一种新价值的重建,而这种新价值在他看来就是由艺术所建构的。
身边有一些人正在做一些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。我认识有家境良好的哥们儿去美国打工,深入黑人社区,住贫民窟。方法是土了点儿,走的还是艾未未四十年前的老路。但去了解社会的更多面向一定是好的,这些都是构建世界观和审美品位的第一手资料。我想我永远无法成为艺术家了,很多事情在人成长的初始阶段就已经决定了,就如同到了五岁而未学说话的孩子将永久地失去语言的技能。虽然不做艺术在普世价值里似乎不是什么坏事,我可以选择去找一个更利于积累财富的职业。但我永远崇拜一个艺术家的你,你一定要继续做下去。